降雨规律改变和鼓励过度用水的措施让印度农民收入变得不稳定，这是当前他们抗议三项农业立法的根源所在。
印度农民针对三项起初被作为法令通过的农业立法的抗议已经从2020年8月的零星活动发展成为全球最大的民间社会行动。尽管进行了几轮对话，最高法院也为此成立了一个委员会，但解决问题的希望似乎很小，因为问题本身已经变成了要么实施要么废除这三部法的零和博弈。
但是从根本上说，当前冲突的双方都忽略了印度农业危机的一些核心问题：农业生产率低、债务水平高、种植方式不恰当和有害的激励措施等等。这三部法的实施或废除都无法有效解决这些问题。它们完全聚焦于合同农业（农民直接与买方签订合同，而不是通过持照中间商）、放开农业市场监管以弱化邦政府管控，以及粮食储备。
德里的农民抗议活动：2020年12月15日，一些农民参加了在德里和哈里亚纳邦之间的提克里边界（Tikri border）的静坐活动。（图片来源：Partha Sarkar/Xinhua/Alamy Live News）
水是一切
印度政府数据显示，2011年印度的农业劳动力占比为54.6％（尽管这一数字存在争议）。无论是政府的估算，还是振兴雨养农业网络（Revitalising Rainfed Agriculture Network）雨养地图集（Rainfed Atlas）所示，这些劳动力中，有52％至55％没有灌溉设施，只能依赖雨养农业。换句话说，至少四分之一印度劳动人口的生计完全依赖降雨。
这正是受气候变化影响最大的一种现象。随着全球气温升高，降雨变得愈发不稳定，旱季更长（导致干旱），而降雨时间更短、强度更强（导致洪水）。直接受到影响的不止是农业生产力，研究还表明，二氧化碳浓度上升正在导致农作物营养价值降低。
这些变化对依赖雨养农业的人们的影响是毁灭性的，但那些有灌溉设施的人们也不能幸免。不可预测的降雨规律意味着农作物的生长时间缩短，减少农业产量。为了抵消这一影响，农民会加大化肥和水的使用量，导致土壤肥力衰退和地下水位下降。此外，杀虫剂的使用量也上升了，这不仅是为了保护这些产量缩减的农作物，也是因为随着气候的变化，害虫种群也发生了变化。2019年1月，印度农业和农民福利部估算，受气候变化影响，到2050年印度小麦产量将下降6%至23％。
不确定性无处不在
印度农民面对的不确定性不仅在于产量，也在于他将把农产品卖给谁，以及以什么价格。（在印度，农民通常是“他”，因为尽管有73.2％的农村女性从事农业生产，但其中只有12.8％拥有土地，这限制了她们将农产品作为自己的产品来销售的能力。）
目前，印度政府在每个耕种季节会为23种作物设定最低收购价（Minimum Support Price ，MSP）。各邦政府经营的农产品市场有义务支付这一价格。虽然这些市场的收购量仅占总产量的三分之一，但最低收购价发挥了基准价格的作用，私营主体根据它进行议价。
如果大型农业企业开始购买农产品，它们可能会通过游说让自己同样能够享受免费用电等政策，因为它们希望尽可能地降低投入成本。
尽管这三部新法没有谈及最低收购价，但是人们担心，合约农业，以及公开市场收购量上升和受监管市场收购量降低将在很大程度上导致无法再以最低收购价作为基准价，从而降低农民的议价能力。
气候变化导致的产量不均已经影响了农产品的价格点位。不论是在国内，还是在国外，农业生产都受到天气的制约，因此无法保证农民几个月前种植的农作物上市时市场是供不应求还是供过于求。其中一部法律允许增加粮食储备量，这进一步将经济权力从农民转移给了买家，尤其是大型企业买家。
最低收购价也是这一问题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印度政府购买量最大的三种农产品分别为水稻（43.26％）、小麦（36.24％）和棉花（29.51％）。政府的这种收购模式推动了这些作物全国种植面积的扩大，即使是在并不适宜这些作物生长的地区。这些都是耗水型作物。为此，印度各邦为农业提供免费电力，但受益的只是那些有条件灌溉的农民，并导致地下水位进一步下降。
泰米尔纳德邦一座农场中配备了喷灌装置的梯田。图片来源：Vitalii Karas / Alamy
要想建立一个鼓励种植气候适应性作物的最低收购价制度，需要由国家主导，或者由地方和中央政府合作。最近通过的这三部法律并没有处理这个问题，因为它们是国家层面的法律，无法达到这种精准度，特别是在农业和水资源这些地方立法比中央立法更具有主导权的问题上。更糟糕的是，这三部法律最终可能会使问题更加复杂。如果大型农业企业开始购买农产品，它们可能会通过游说让自己同样能够享受免费用电等政策，因为它们希望尽可能地降低投入成本。
农业需要更严肃审视水的问题
人们经常忽略的一个问题是，印度农业用水占该国水资源利用总量的84%。尽管如此，其农业的生产力水平却远低于美国或中国。农业用水中的相当一部分仅短期可用——集中在季风季节的四个月左右。由于气候变化让这些水资源的可及性变得更加不确定，印度必须开展水计量，确保以最佳方式利用这种宝贵的资源。这首先需要了解占印度农村劳动力最大比例的小农（包括男性和女性）的需求。他们是经济、社会和政治权力最小的人，很难在政治上得到眷顾。
气候危机正在推高投入品成本，导致大量农民的农业生产已经不再有利可图。正在进行的抗议活动提供了一个全面了解正在影响印度农业的议题的机会。尽管抗议是在当局出台影响农产品价格的特定法律的语境下发生，但驱动抗议发生的问题——根本上是收入不安全——并没有会得到解决的迹象，而且只会随着气候危机的恶化而变得更加敏感。
本文于2021年1月25日首发于“第三极”网站。
翻译：Estelle